为了验证我的判别，我一遍又一遍地览阅了历代经典的书法文本，去了好几次姑苏园林和西湖孤山，观览了历代江南文人的法书名迹，从他们的墨迹中发现了那种久别了的“清越”之音。“清越”或许不是书法气质的最好表达，但却是古典书法中一种可贵的精力气质。不管什么书体，概莫能外。

　　有人说，或许篆隶楷等静态化的正书体可称清越，节奏舒缓的行草手札也可以称清越，但行笔快速、节奏激切、旋律跳宕的草书也能用清越吗？当然可以，而且必定是清越。翻遍全部的古典草书后会发现，它们都是在寻求一种节奏的徐疾舒缓的替换，也就是寻求快速的行笔中有顿留，豪宕的节奏中有抑扬。“抑扬”二字于书法而言非常要害。草书的形状尽管是草，但本质上，草书之要恰在于能行中有留、留中有行、游走中有抑扬。没有抑扬，草书只能偏于流滑。王羲之草书，为了侧重重重的抑扬，不得不辅以章草和真书笔意——看章草的古雅就比如听原典的古乐，它的调子是原汁原味的，王羲之的草书最是一种清越之音。智永继承了王羲之，以真书笔法作草，故清越之音得以连续，接下来的孙过庭、怀素、贺知章小草，节奏皆舒缓有致，清越之音不绝如缕。至宋人黄山谷大草出，始变晋唐法，于蛇矛大戟中另寻一种声调，但山谷草法之变，来历于其大字行楷之法，而山谷大字行楷，则重在抑扬与颤掣之笔。这抑扬与颤掣之笔，正如音乐中的休止符，有休止符才有抑扬，有抑扬才有乐律的节奏，有节奏才有清越之音。今日学山谷大草者，大多只摹其形，可贵其神，效果线条烦躁，字形误解，任意屈伸，机械呆板，清越之音不复有，根柢在于不谙古乐中的节律，而是将随意摇晃字的造型作为书法节奏的表现。今人所了解的草书节律，并非如我国古乐中的清越之音，而是如西方重金属打击乐的浑浊之音，故有浊气而无清气，与书法本有的气质各走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