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 汤远志

前几天，闲居浏阳的老画家何亮打来电话，要我到他那里去看一件东西。

那间3米宽10米长的狭长的画室里，何老拿出一张扇面人物画来让我鉴赏。是何老的一幅自画像。画面简朴、笔墨老到，神态憨厚，栩栩如生。年近70岁的何老站在一边独自笑个不停。看得出来，这是他的得意之作。

笑什么？我疑惑地看了看何老。他指了指画面左上角，只见画面题款为：“真隐士，杂牌子”， 我笑着说：“何老，您还到长沙搞了个人画展。隐士有点像，但不是杂牌子。您可是科班呢！”

“杂牌子”当然是何老自谦。其实，他上个世纪60年代毕业于湖南轻工专科学校美术专业，师从著名国画家汤清海，并得到关山月、黎雄才等大师的指点。何老擅长写意人物、花鸟、山水，亦精工笔。

说是隐士倒是真的，何老天生一副仁厚长者的相貌，说话、做事，总是不紧不慢，从容得很。生性质朴憨厚，不善交际，加上早年家境艰辛，所以对物质生活要求也不高。夏天有时一双拖鞋，一件旧汗衫就可从容见客赴宴。他抽烟抽得很凶，一天要两包，抽的最多的是两块钱一包的“芙蓉”。

何老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嗜好，那就是看棋。到街头巷尾，看人家在街旁下棋。有时看出了神，弯腰站在别人身后，两只手撑着膝盖，一看就是几个钟头，人家不收兵他就不回家。听说他的棋艺很高，但我却从来没有看见他与别人交锋过。不熟悉他的人，如果在浏阳小巷的路旁棋摊上，看到这样一个弯着腰，双手撑膝，穿着旧汗衫，拖着塑料拖鞋，抽着“芙蓉”的满脸憨厚的老者，一定把他看做一个偶尔进城的乡间老农，绝对想不到这是一个已经名动三湘的画家。

他是个画痴书痴，把读书绘画当成寻常事，不可一日无书画，离开看书作画就无所适从。今年夏天，何老住处一带停电不好作画，他打电话要来我家。我开车把他接来画了两天，走的时候画全部给我了。我还没来得及谢谢他，他反倒连连向我道谢，说是总算过了画瘾，不然的话，还不知道怎么过。搞得我的那些“狐朋狗党”都眼红，还不时开玩笑让我打电话问何老家停电了没有。

在他的画室有各种各样档次不等的宣纸、毛边纸，纸和画是混和在一起的。随手拿到什么纸就用什么纸，从不挑选也不讲究。他对笔倒是非常讲究，经常拿着最常用的那支笔在我们面前炫耀一下：“这支笔你们买不到，我每天都少不了它。你们那些笔无法与我的这支笔相比！”

其实他是一个十分重感情的人。只要你帮助过他，他就会“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就像刚才说的那种画笔，他只有几支，却毫不吝惜地送给了我一支。现在，他的名气大了，我们这些后辈请他指教，他从不保守。不仅就绘画的技巧和方法一一进行讲解，还对我们的作品进行点评，有时还亲自动手进行修改示范。

何老是一个靠画画、卖画为生的职业画家。他从不开价，往往都是由买者随便给，给得多一点的，他还会另外送上一两幅。

何老早年失聪，别人说话声音稍微低一点他就听不清楚。也许正是这样才养成了他与世无争的豁达胸怀和潜心艺术的献身精神。他画画时随旁观者说什么，很少回话，只当做是“耳边风”。偶然搭腔，也不搭界。有次，我欣赏他的画时说“这幅画很好”，他却会回了一句“什么？这幅画还要搞？”弄得我哈哈大笑。

“不贪虚荣不择贫，此生身为苦竹荇，虽无凌云冲天志，赐与农家一束薪。”这是何老先生一幅竹画的题款诗。这就是对他本人的真实写照。这更是他的人生境界、人品的真实表达。